1937年3月14日深夜,祁连山脚下。
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割过李聚奎满是血污的脸庞,他趴在一处乱石堆后面,透过石缝死死盯着前方。月光下,马家军的骑兵正在搜山,火把的光亮在山谷间跳动,像是死神的眼睛。
“再往前搜!红匪就在这一带,一个都不能放过!”马家军军官的吼声在山谷间回荡。
李聚奎的手紧紧握着腰间那把已经没有子弹的驳壳枪,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。他的军装早已破烂不堪,左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,但他一动不敢动。身边,是三具战友的尸体,他们在两个小时前的突围中牺牲了。
就在三天前的石窝山,西路军残部召开了最后一次会议。2.1万人的队伍,如今只剩下不到千人。会议上,领导宣布了一个令人心碎的决定:分散突围,各自寻找生路。
“同志们,”李聚奎至今还记得那个声音中的颤抖,“革命的火种不能断,能活下来一个是一个。记住,不管走到哪里,都要找到党组织,我们在延安等你们!”
那是他军旅生涯中最黑暗的时刻。曾经威震西北的红军西路军,就这样土崩瓦解了。战友们相互告别,许多人都知道,这可能是永别。33岁的李聚奎,这个从井冈山走来、两翻雪山三过草地的老红军,第一次感到如此接近死亡。
马家军的搜索队越来越近了,火把的光亮已经能照到他藏身的石堆。李聚奎屏住呼吸,心跳如擂鼓。就在这时,一个马家军士兵突然朝他的方向走来。
李聚奎的手慢慢摸向腰间的手榴弹——那是他最后的武器。如果被发现,他宁可与敌人同归于尽,也不愿被俘。他已经见过太多被俘战友的下场:活埋、剥皮、点天灯……马家军的残忍,超出了人类的想象。
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李聚奎的手指已经勾住了手榴弹的拉环。就在千钧一发之际,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嘶声:“报告!在东边山沟发现红军踪迹!”
“快!都跟我来!”军官大喊。
刚才那个士兵立刻转身,跟着大部队向东边奔去。李聚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。他知道,东边山沟里的,应该是掩护大家撤退的警卫连战友。他们用生命,又为其他人争取了一点时间。
等马家军走远,李聚奎才从石堆后爬出来。他看了看天上的北斗星,辨明了方向。延安在东边,距离这里有上千里路。路上有马家军的层层封锁,有国民党的关卡,有土匪,有恶狼,还有茫茫戈壁。
但他必须走下去。因为他心中有一个信念:只要还有一口气,就要找到党组织。
他脱下破烂的军装,从一具马家军尸体上扒下衣服换上。虽然心中充满厌恶,但为了生存,他必须伪装。接下来的路,他不再是红9军参谋长李聚奎,而是一个流浪的乞丐。
02
三天后,李聚奎出现在武威城外。
此时的他,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。脸上涂满泥土和煤灰,头发乱如鸟窝,身上的衣服故意弄得又脏又破。他学着当地乞丐的样子,弓着背,一瘸一拐地走路。手里拿着一个破碗,见人就点头哈腰地乞讨。
“大爷行行好,给口吃的吧……”他操着蹩脚的甘肃口音,声音沙哑。
武威是进入河西走廊的第一座大城,也是马家军的重要据点。城门口,马家军设置了严密的检查站,每个进城的人都要接受盘查。李聚奎混在一群真正的乞丐中间,慢慢向城门挪动。
“站住!”一个马家军军官突然指着李聚奎喊道。
李聚奎的心猛地一沉,但脸上却露出谄媚的笑容:“军爷,小的就是要口饭吃……”
军官走过来,上下打量着他。李聚奎知道,自己虽然化了装,但身形举止还是与普通乞丐有所不同。常年的军旅生涯,让他的身板比一般人挺直,手上有握枪留下的老茧。
“把手伸出来!”军官厉声道。
李聚奎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。军官仔细看了看他的手掌,眼中露出怀疑的神色。就在这时,旁边一个真正的老乞丐突然说话了:“军爷,这是俺侄子,从小就是个傻子,前些日子家里遭了土匪,全家都死了,就剩他一个……”
老乞丐一边说,一边给军官塞了几个铜板。这是乞丐们的规矩,要进城讨饭,得给守门的军爷“孝敬”。
军官接过铜板,又看了李聚奎一眼,挥挥手:“滚进去吧!”
进了城,李聚奎悄悄跟着老乞丐到了一个破庙。老乞丐回头看了他一眼,低声说:“兄弟,我不知道你是谁,但我知道你不是乞丐。马家军这几天抓了不少人,你自己小心。”说完,老乞丐就走了。
李聚奎愣在原地。他不知道这个老乞丐为什么要帮他,或许是出于同情,或许是出于某种他不知道的原因。但这个陌生人的帮助,让他在绝境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。
在武威城里,李聚奎不敢久留。他白天躲在破庙里,晚上出来找吃的。垃圾堆里的剩饭、泔水缸里的残羹,只要能吃的,他都往肚子里咽。有一次,他捡到半个发霉的馒头,刚要往嘴里送,一条狗突然扑过来抢食。他本能地想要反击,但立刻意识到不能暴露身份,只好任由狗把馒头叼走。
那一刻,这个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红军将领,蹲在地上哭了。不是因为饥饿,不是因为屈辱,而是因为他想起了牺牲的战友们。他们用生命换来的,难道就是这样的结局吗?
“不!”他在心里对自己说,“我一定要活下去,一定要回到延安,把西路军的情况报告给中央,让牺牲的战友们不被遗忘!”
03
离开武威后,李聚奎沿着河西走廊继续东行。白天他躲在戈壁滩的沙丘后面,晚上趁着夜色赶路。没有水,他就嚼食骆驼刺的根茎;没有食物,他就挖老鼠洞找存粮。脚上的布鞋早就磨烂了,他用破布条一层层缠住脚,继续前行。
一个月后,当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来到张掖城外时,遇到了此行最大的危机。
那天黄昏,他正在城外的土地庙里休息,突然闯进来几个马家军士兵。领头的是个营长,满脸横肉,腰间挂着一串人头骨做的念珠——那是用红军战士的头骨做的。
“搜!看看有没有藏着的红匪!”营长大喊。
士兵们开始在庙里搜查。李聚奎缩在角落里,把自己蜷成一团,装作睡着的样子。一个士兵走过来,用枪托捅了捅他:“起来!”
李聚奎装作刚醒的样子,迷迷糊糊地抬起头,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声。他故意让口水流下来,眼神涣散,完全是一副智障的模样。
“营长,是个傻子。”士兵说。
营长走过来,仔细打量着李聚奎。突然,他发现了什么,眼睛一亮:“把他的上衣脱了!”
李聚奎心中一惊。他的后背上有几处枪伤的疤痕,那是历次战斗留下的。如果被发现,必死无疑。
士兵上前撕扯他的衣服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:“抓住了!抓住了一个红军!”
营长立刻带人冲了出去。李聚奎趁机爬起来,从庙后的狗洞钻了出去。他听到身后传来枪声和惨叫声,知道又有战友牺牲了。他咬着牙,头也不回地向前爬去。
那一夜,他在戈壁滩上爬了整整一夜。膝盖磨破了,手掌血肉模糊,但他不敢停下。天亮时,他终于爬到了一处废弃的土窑洞里。他用最后的力气堵住洞口,然后昏了过去。
醒来时,已是第二天中午。他浑身疼痛,发着高烧。没有药,没有水,他只能硬撑。他撕下衣服的一角,咬在嘴里,防止自己在昏迷中发出声音。就这样,他在土窑洞里躺了三天三夜。
第四天,烧终于退了。他爬出窑洞,继续向东。这时的他,已经瘦得不成人形,走路都在打晃。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,那里面燃烧着一团火——革命的火,信仰的火。
04
两个月后,兰州城外。
李聚奎站在黄河边,看着滔滔东流的河水。过了黄河,就出了马家军的势力范围,但前面还有国民党的重重关卡。更要命的是,他不知道延安的具体位置,只知道大概的方向。
在兰州,他听到了一个消息:日本人全面侵华了,国共开始合作抗日。这个消息让他既兴奋又担心。兴奋的是,党组织可能更容易联系了;担心的是,形势变化太快,他不知道该如何找到组织。
他决定冒险进城打听消息。
兰州是西北重镇,比武威、张掖要繁华得多。街上人来人往,有穿长袍的商人,有挑担的小贩,还有巡逻的军警。李聚奎混在人群中,竖起耳朵听着人们的谈话。
“听说八路军在山西打了胜仗!”
“共产党现在改编成八路军了,总部好像在延安。”
“延安?那不是在陕北吗?”
延安!陕北!李聚奎的心激动得几乎要跳出来。他终于知道了确切的方向。但陕北在哪里?怎么走?他需要更详细的信息。
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,慢慢凑到几个正在聊天的小贩身边。
“大哥,去陕北怎么走啊?”他用土话问道。
“陕北?那可远了!”一个小贩说,“得先到西安,再往北走。不过现在路上不太平,到处都是逃难的人。”
西安!李聚奎记住了这个地名。但从兰州到西安,还有近千里路。而且他现在的身份,怎么通过国民党的检查站?
就在他发愁的时候,突然看到街角贴着一张告示:招募修路民工,管吃管住,工期三个月,目的地——西安。
李聚奎的眼睛亮了。这是天赐良机!他立刻去报了名。
招工的是一个包工头,姓王,四十多岁,精明干练。他上下打量了李聚奎一番:“你这身板,能干活吗?”
“能!保证能!”李聚奎连忙说,“俺有的是力气!”
王包工头点点头:“行,明天早上在西门集合,过时不候。”
当晚,李聚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,把身上仅剩的几件“宝贝”仔细藏好:一枚红军的领章、一张模糊的党证、还有一颗没有引信的手榴弹。这些东西如果被发现,会立刻暴露身份,但他舍不得扔。这是他作为红军的证明,是他的信仰象征。
第二天一早,三百多个民工在西门集合。大多数人都是逃难的农民,衣衫褴褛,面带菜色。李聚奎混在其中,毫不起眼。
队伍出发了。他们要修的是兰州到西安的公路,这是国民政府的重点工程。一路上,每隔几十里就有国民党的检查站,但对民工队伍查得不严,只是点点人数就放行了。
李聚奎一边干活,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。他发现,这条路沿着渭河走,如果顺着渭河一直向东,就能到达西安附近。而从西安到延安,据说只有三百多里路。
希望,越来越近了。
但就在队伍行进到天水附近时,意外发生了。
那天中午,民工们正在路边休息,突然来了一队国民党军官。领头的是个少将,骑着高头大马,威风凛凛。他巡视着民工队伍,目光突然停在了李聚奎身上。
李聚奎心中一紧,但还是低着头,装作没看见。
“你,抬起头来!”少将指着他说。
李聚奎慢慢抬起头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。
少将仔细打量着他,突然说:“你这个人,我好像在哪里见过。”
李聚奎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。他确实见过这个少将——在1930年的一次战斗中,他曾经俘虏过这个人,后来在prisoner交换中把他放了。没想到,七年后会在这里相遇。
“将军认错人了吧,”王包工头连忙过来打圆场,“这是我手下的民工,老实巴交的农民。”
少将还在盯着李聚奎看,眼中满是疑惑。李聚奎知道,如果对方想起来,自己必死无疑。他脑子飞快地转着,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。
他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声泪俱下地说:“将军大人,小的家里遭了灾,全家都饿死了,小的出来讨口饭吃,求将军赏口饭吃吧!”说着,他抱住少将的马腿,涕泪横流。
少将嫌恶地踢开他:“滚开!晦气!”然后对王包工头说:“管好你的人!”说完,带着部下走了。
李聚奎瘫坐在地上,后背全是冷汗。王包工头走过来,低声说:“兄弟,以后小心点。”
李聚奎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他不知道王包工头是否看出了什么,但这个人没有揭穿他,这就够了。
05
一个月后,民工队伍终于到达了西安城外。
李聚奎找了个机会,趁夜色离开了民工队。临走前,他给王包工头留了张纸条:“多谢关照,后会有期。”
西安城很大,也很乱。因为日军逼近,大量难民涌入城中。街上到处都是逃难的人,还有募兵的、卖消息的、做买卖的,乱成一团。
李聚奎在城里转了两天,终于打听到了关键消息:八路军在西安有个办事处,就在七贤庄。
七贤庄!李聚奎激动得浑身发抖。党组织,就在眼前了!
但他不能直接去。他现在的形象,破衣烂衫,蓬头垢面,贸然前去,人家会相信他是红军团长吗?而且,万一周围有特务监视呢?
他在七贤庄附近转悠了好几天,观察着进出办事处的人。他看到了穿八路军军装的战士,看到了来联络的进步青年,看到了送物资的商人。每次看到八路军战士,他都激动得想冲上去,但理智告诉他,必须谨慎。
终于,机会来了。
那天傍晚,他看到一个八路军战士单独出来,向城外走去。李聚奎悄悄跟了上去。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,他突然上前,低声说:“同志,我是西路军的,我要见组织!”
战士吓了一跳,本能地摸向腰间的枪。李聚奎连忙说:“别紧张,我真的是西路军的,我是红9军参谋长李聚奎!”
战士狐疑地看着他:“你有什么证明?”
李聚奎从怀里掏出那张模糊的党证。战士接过去看了看,脸色变了:“你等着,我去叫人!”
半个小时后,战士带着两个人回来了。其中一个李聚奎认识——是原红四方面军的一个团长,叫陈明。
“李聚奎?真的是你?”陈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“陈明!”李聚奎一把抓住他的手,“真的是我!我回来了!”
两个老战友抱在一起,泪如雨下。
当晚,李聚奎被秘密带进了八路军办事处。负责人听了他的经历,立刻给延安发了电报。第二天,延安的回电来了,只有四个字:“速送延安。”
三天后,在八路军战士的护送下,李聚奎踏上了去延安的路。
路上,护送的战士告诉他:“首长,您知道吗?西路军失败后,中央一直在找幸存的同志。很多人都以为您牺牲了。”
李聚奎默默地点头。他想起了那些真正牺牲的战友,心如刀割。
“活下来的有多少人?”他问。
“目前找到的,不到四百人。”战士回答。
两万一千人,只剩不到四百人。李聚奎闭上眼睛,泪水无声地流下。
06
1937年8月的一个清晨,延安城门。
李聚奎站在城门前,看着“延安”两个大字,百感交集。五个月,一千五百里,他终于回来了。
守门的战士检查了他的证件,惊讶地说:“李聚奎同志?西路军的李聚奎同志?快进!毛主席他们都在等您呢!”
走进延安城,李聚奎感觉像在做梦。街道两旁,是熟悉的景象:穿着灰军装的八路军战士、忙碌的老乡、还有那些朝气蓬勃的青年学生。阳光洒在黄土地上,一切都那么真实,那么温暖。
在八路军总部,李聚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领导和战友。当毛泽东握住他的手时,他再也控制不住,失声痛哭。
“聚奎同志,你受苦了。”毛泽东的声音也有些哽咽,“西路军的同志们,都是好样的。”
在随后的汇报中,李聚奎详细讲述了西路军失败的经过、自己逃亡的经历,以及沿途看到的情况。领导们听得很认真,不时询问细节。
“聚奎同志,”毛泽东说,“你能活着回来,这本身就是一个胜利。西路军虽然失败了,但精神不死。你们的经历,将成为我们宝贵的经验教训。”
组织上安排李聚奎先休养一段时间。但他闲不住,主动要求工作。很快,他被任命为抗日军政大学第四大队大队长,开始了新的战斗生涯。
07
时光飞逝,转眼到了1958年。
这一年,李聚奎54岁,已经从军32年。他历经了土地革命、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、抗美援朝,从一个普通士兵成长为共和国的高级将领。1952年,他担任后勤学院院长;1955年,被任命为石油工业部部长。
就是在1955年,新中国举行了第一次授衔仪式。但因为李聚奎当时已经转业到地方工作,没有参加授衔。这成了他心中的一个遗憾。不是为了军衔本身,而是因为那是对一个军人最高的认可。
1958年初,根据工作需要,李聚奎重新回到军队,担任总后勤部副部长。就在这时,一个特殊的决定从中央军委传来:为李聚奎单独授予上将军衔。
这是新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为个人单独授衔。
授衔仪式定在1958年7月的一天。那天上午,李聚奎穿着笔挺的军装,来到中南海怀仁堂。
“李聚奎同志,”国防部长亲自宣读命令,“鉴于你在革命战争年代的卓越贡献,特别是在西路军失败后表现出的坚定信念和顽强意志,以及在军队后勤建设中的突出成就,中央军委决定,授予你中国人民解放军上将军衔。”
当那枚金星闪闪的上将肩章戴在他肩上时,李聚奎想起了21年前的那个夜晚,想起了祁连山下的枪声,想起了戈壁滩上的逃亡,想起了那些永远回不来的战友。
“报告首长,”他立正敬礼,声音哽咽,“我代表西路军两万一千名战友,接受这个军衔!”
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。
事后,有人问李聚奎:“您觉得这个上将军衔意味着什么?”
李聚奎沉默了很久,说:“这不仅是我个人的荣誉。这是党和国家对西路军历史的认可,对那些牺牲战友的告慰。我活着,就要替他们继续战斗,继续为人民服务。”
08
1958年授衔后的第二年春天,李聚奎回到了他曾经战斗过的河西走廊。
这不是公务出差,而是他个人的心愿。他要去看看那些他曾经躲藏过的地方,去祭奠那些长眠在戈壁滩上的战友。
在武威,他找到了当年躲藏过的那座破庙。庙已经修缮一新,香火很旺。他在庙里坐了很久,想起当年那个帮助过他的老乞丐。他让随行人员打听,但老人早已不在人世。李聚奎在庙里捐了一笔香火钱,算是对恩人的报答。
在张掖,他来到城外的戈壁滩。22年前,他曾在这里爬行了一夜。如今的戈壁滩上,已经修起了公路,两边还种上了防风林。他走下车,跪在黄沙中,用手捧起一把沙土。
“战友们,我回来看你们了。”他喃喃自语,“新中国成立了,人民过上好日子了。你们的血,没有白流。”
随行的年轻军官不理解:“首长,您为什么要跪下?”
李聚奎站起身,拍拍膝盖上的黄土:“孩子,这片土地上,埋着两万多个英魂。他们都是我的战友,我的兄弟。我不跪他们,跪谁?”
在兰州,李聚奎特意去了当年招募民工的地方。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繁华的市场。他找了很久,终于打听到了王包工头的下落。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,在郊区开了个小饭馆。
李聚奎没有暴露身份,只是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去看望。王包工头认出了他,激动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老哥,当年多谢你了。”李聚奎握着他的手说。
王包工头眼含泪花:“我早就猜到你不是普通人。看到你们八路军打日本鬼子,打国民党,我就知道,你们是为老百姓打天下的。能帮上忙,是我的福气。”
李聚奎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:“老哥,这是一点心意,给孩子们买点东西。”
王包工头推辞不要,李聚奎硬塞给他:“拿着吧,就当是我这个老弟的一点心意。”
临别时,王包工头问:“兄弟,你现在在哪里高就?”
李聚奎笑了笑:“在北京,给国家做点事。”
09
离开兰州后,李聚奎来到了西安。
七贤庄的八路军办事处已经变成了纪念馆。李聚奎站在门口,回想起21年前的那个傍晚,他是多么迫切地想要走进这扇门。
纪念馆的工作人员认出了他:“李聚奎将军!欢迎您!”
在纪念馆里,李聚奎看到了很多珍贵的历史照片和文物。其中有一张照片,是1937年西路军幸存者在延安的合影。照片上的人,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。
“这些都是英雄啊。”讲解员说,“特别是您,李将军,千里寻党的事迹,激励了无数人。”
李聚奎摇摇头:“英雄是那些牺牲的人,我只是运气好,活了下来。”
在纪念馆的留言簿上,李聚奎写下了这样一段话:“革命的道路从来不是笔直的,但只要信念不倒,就没有过不去的坎。献给所有为革命牺牲的战友们。”
从西安回北京的路上,李聚奎的秘书问他:“首长,您觉得您能活着回到延安,靠的是什么?”
李聚奎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,沉思良久:“靠信念。当一个人心中有了信念,就有了方向。哪怕是在最黑暗的时刻,也能看到光明。我相信革命一定会胜利,相信党一定在等着我们,这个信念支撑着我走过了那一千五百里路。”
“可是,”秘书说,“很多战友也有信念,但他们没能活下来。”
“是的,”李聚奎的声音有些沉重,“所以我常常问自己,为什么是我活下来了?后来我明白了,上天让我活着,是要我替那些牺牲的战友们继续走下去,把他们的故事告诉后人,让他们的精神永远传承下去。”
1995年6月25日,李聚奎在北京逝世,享年91岁。
临终前,他对家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把我的骨灰撒在祁连山吧,我要和战友们在一起。”
按照他的遗愿,他的部分骨灰被撒在了祁连山下。那里,长眠着两万多名西路军将士。
风吹过祁连山,发出呜咽的声音,像是在诉说着那段悲壮的历史。而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史册上,李聚奎的名字将永远闪闪发光。他用一生诠释了什么叫做信念,什么叫做忠诚,什么叫做军人的荣誉。
他的故事告诉我们:在最艰难的时刻,信念是唯一的支撑;在最黑暗的时刻,希望是唯一的光明。只要心中有党,有人民,有信仰,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,就没有到达不了的远方。
这就是李聚奎,一个用生命寻找党组织的人,一个用信念创造奇迹的人,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。
【参考资料来源】
《李聚奎回忆录》,解放军出版社,1986年版《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·回忆录卷》,甘肃人民出版社,1991年版《西路军征战纪实》,甘肃人民出版社,2001年版徐向前:《历史的回顾》,解放军出版社,1987年版《延安时期党史资料选编》,中央文献出版社,1992年版《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帅名录》,解放军出版社,2006年版甘肃省档案馆藏:西路军相关档案资料中央档案馆:李聚奎个人档案《党史博览》杂志相关文章(1995-2000年)延安革命纪念馆口述历史资料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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